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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十三章

原本已經停滯的寒風再度席卷至整片山脈,束縛於她周身的枷鎖寸寸碎裂,冷冽的空氣猛地湧入鼻翼,顧南挽有些痛苦地蜷縮起身子,鼻翼盡是濃郁的血腥味。

身後傳來幾道急切的腳步聲,伴隨著潺潺的水流聲,微涼的氣息伴隨著濃郁的殺意緩緩地落在她的身後。

只聽一道沈悶的巨響,腳下的高臺劇烈地震顫著,山石崩裂,遠處傳來幾道急促的尖叫聲。

所羅一當即面色大變,他連忙穩住手中羅盤,磅礴的靈力瘋狂地湧入羅盤之中,

顧南挽有些失神地睜開眼睛,目之所及盡是暗色,她的指尖微微蜷縮,微涼的氣息將她納入其中。

所羅一如遭重擊般後退數步,面上驟然失去了血色,他的神色不覆先前的溫和慈祥,反倒有些陰沈地看著面前的虛空。

只見暗處爬上了無數蛛網般的紋路,絲絲縷縷的鴻蒙之氣自那裂縫中宣洩而出,他隱隱看到了幾抹亮色。

手中的羅盤劇烈地震顫著,其上的玄青色銹跡寸寸脫落,一道背生玄蛇的巨龜虛影緩緩浮現於高臺之上,那巨龜沖著虛空低低地嘶吼著,他猛地擡起頭,只見一抹黑色的衣角飛快地略過眼前,男人滿身皆是掩飾不住的暴戾之氣,衣角上的銀絲繪制著玄妙的紋路。

所羅一落在袖中的手猛地收緊,他微微瞪大了眼睛,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身後,只見不知何時,身形高大的黑衣男修半蹲於顧南挽的身側,他的身後是濃郁到化不開的夜色。

只單單一個身影,都讓他止不住地心生忌憚。

所羅一目光直勾勾地看向來人,卻見滿身暴戾之氣的男修此刻卻是強忍著心底的殺意,小心翼翼地抱起面色慘白的小姑娘,他的一身黑袍幾乎融入周圍的暗色之中,細碎的銀絲於月光下散發著淺淺的輝光。

眾人一怔。

所羅一身後的那群弟子更是皺起了眉頭,面上盡是不滿,他們厲聲呵斥道,“何人竟敢破壞長老靈陣,若是出事了你擔待得起嗎?!”

“還不趕快下來!”

諸位長老與大祭司亦是直勾勾地看向高臺之上,他們眸光閃爍,神色各異地看向突然出現的戚無宴。

所羅一瞇了瞇眸子,他的神色沒了之前的溫和淡然,寸寸暗色暈入他渾濁的眸底,襯著那雙布滿皺紋的臉,有些說不出的詭異,他先前便知曉,這小鳳凰身邊有位修為高深的男修。

他的指尖摩挲著手中的羅盤,“這位小友,現在一事事關修仙界生死存亡,還望小友切勿感情用事,當以大局為重。”

戚無宴掀起眼皮,琥珀色的眸子涼涼地看向面前之人,暗色的炎火於他的腳下瘋狂向四處蔓延,忽的,他的目光一滯,只見那巍峨的盤天石上落滿了斑駁的殷紅血跡。

沈穩的氣息有片刻的起伏,攬在顧南挽腰間的大手驟然收緊,他的眸色驀地涼了下來,宛若深井的眸子中漾起些許波瀾,他重覆著那弟子的話,“大局?”

他微微垂眸,只見顧南挽一張小臉慘白,似是隨時要化作一片羽毛隨風而去,他身後的靈力似是察覺到他的心緒,劇烈地激蕩著,他冷嗤一聲,“裝神弄鬼。”

三首將更是冷哼一聲,他抱著胳膊面色嘲諷,魚尾有些煩躁地甩動著,“你們的大局便是以那所謂的大義壓人,逼著個小姑娘替你們去送死嗎?真是好不要臉!”

所羅一面色沈沈地看向三首將,眸色諱莫如深。

那群弟子瞬間瞪大了眼睛,他們手執長劍,劍尖直指三首將的鼻子,“放肆!不許對我們長老不敬!”

所羅一擡了擡手,那群弟子瞬間安靜了下來,所羅一面色沈沈地看向立於一旁的幾位長老,那玄龜亦是壓低了身子,宛若山脈般沈悶地趴在他的身後,“還請各位長老攔住此人!”

三長老眸色黯了黯,幹枯的指尖死死地拉住身側之人,手背上青筋凸起,指尖幾乎陷入大長老的皮肉之中,幾位長老看著顧南挽,卻是沈默地立於原地。

所羅一的呼吸有片刻的粗重,他直勾勾地看向眾人,氣勢淩然,晚風吹起他寬大的道袍,頗有些仙風道骨的風範,“各位莫非要置修仙界於不顧,這盤天石與那些封印若是全部別毀,到時生靈塗炭。”

“覆巢之下,鳳族與隱族亦難逃此劫。”

“你們當真不顧這修仙界的生死了嗎?莫非這偌大的修仙界還不及這小小的一個顧南挽嗎?”他的面色溫和,渾濁的眸底卻是與之不相符的暗色。

周圍陷入一片詭異的死寂之中,唯有呼嘯的寒風略過耳際,大長老的目光在所羅一的面上停留了片刻,他的面色溫和卻暗含逼迫,身後那群弟子亦是目光憤憤地看向他們。

於他們心中,所羅一便是他們一族的神明,絕對不容外族人侵犯。

他的目光微轉,只見顧南挽面色慘白地躺在戚無宴的懷中,她的眉眼緊閉,呼吸微不可察,他的目光在顧南挽的面上滯留了片刻,看著三長老蒼老的面容,在所羅一連聲的質問下,他卻是驀的開口,打斷了所羅一的話,“夠了!”

大長老看著戚無宴,聲色沈沈,“帶著挽挽走,別讓她回來了了。”

“至少,在事情解決前別讓她回來……”

所羅一面色微變,他猛地瞪大眼睛,眸底飛快地閃過絲殺意,面上卻是一派擔憂,“大長老萬萬不可!”

大長老卻只沈聲道,“帶著挽挽快走,剩下的交給我們。”現在已經有人知曉這修補盤天石的法子,若是日後那些邪物作祟,損失越發慘重,以那些人的性子,他們定然會想方設法地抓挽挽祭陣。

“你們!哎……”所羅一看著面色嚴肅的長老,知曉現在再無法使他們改變主意,他無奈地嘆了口氣,心中暗暗可惜,然而,卻見戚無宴並未離去。

所羅一一怔,只見高大的黑衣男修抱著顧南挽面無表情地向他走來,暗色的炎火宛若漣漪般於他腳下層層疊疊地滌蕩著,堅硬的巖石都有些許的消融,朔風拂起了他厚重的長袍,獵獵作響。

看著逐漸逼近的戚無宴,他的心莫名地底生出了絲不好的預感。

所羅一忍不住後退了幾步,卻見戚無宴步步逼近,高大的身形於他的面前落下道陰影,無端地有些壓抑。

那群弟子連忙道,“你要做什麽?”說著便要攔在他的身前,卻見一尾藍色的魚尾猛地橫亙在他們身前,冰涼的海水化作利箭驟然自他們的腳底爆射而出,三首將嬉笑了聲,“別急啊,他你們可碰不得。”

“邪物?”所羅一察覺到三首將身上那股獨屬於外域的氣息,當即面色一變,“你竟與外域邪物勾結,怪不得你要打斷祭祀,你究竟居心何在!”

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幾位長老,卻見幾位長老面上並無異色,顯然早已知曉此事。

所羅一的眸色漸微,眼見戚無宴步步逼近,他的心中隱隱生出絲不好的預感,他執起長劍劃破掌心,滾燙的鮮血瞬間沒入那羅盤之中,只見那蟄伏於他身後的玄龜驟然暴起,攜著不可抵擋之勢驟然撲向了戚無宴。

周圍的空氣中帶上了濃郁的泥土的氣息,他神色冰冷道,“既然如此,那今日老夫便親自動手,為這修仙界除去一害!”

戚無宴掀起眼皮,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,額心的紋印明明滅滅,卻見那看起來堅不可摧的玄龜竟倏然碎裂。

所羅一尚未反應過來,面前的光影已瞬間黯淡,冰冷的大手宛若鐵鉗般死死地掐著他的脖子,他的呼吸一滯,面色猛地漲的通紅,喉嚨中嗬嗬作響。

他身後那群弟子亦是面色大變,連忙執起長劍襲向戚無宴,“放開長老!”

“放肆,此乃我們黎族長老,你若是敢動他,我們黎族定要你走不出隱族地界!”

然而道道劍光似是碰到了一道無形的屏障,根本近不得他半寸,那群弟子面色當即變了又變,有些氣急敗壞地看向鳳族眾人,“你們難道就看著他對我們長老不敬嗎?!”

所羅一的雙眼凸起,他死死地看著戚無宴,眸中是掩飾不住的陰沈之色,他的聲音沙啞刺耳,“你若是殺了老夫,那小鳳凰必死無疑……”

戚無宴冷笑一聲,他的眉頭下壓,眸底戾氣橫生,他手上微微用力,所羅一的嘴角頓時溢出片片的血沫,他的眼球凸起,周圍頓時傳來一片慌亂的驚呼聲。

“區區螻蟻。”

話落,只聽一道令人頭皮發麻的骨骼摩挲聲,所羅一悶哼一聲,腦袋無力地垂落在一旁,再沒了氣息。

戚無宴隨手將他扔到了一旁,他深深地看了顧南挽一眼,在那群弟子慌亂地撲上前來之時,高大的身影已化作片羽浮光,隨著純白的霜雪消散於夜色之中。

三首將看了那群惶恐的弟子一眼,面上露出了個猙獰的笑容,他齜了齜牙,隨著戚無宴一同消失在了暗色的山脈之中。

夜幕降臨。

那群弟子瞪大雙眼驚恐地看著癱倒在地的所羅一,只見他面色慘白地看著星空,眸底盡是不甘,鮮血染紅了他花白的胡子。

黑衣男修如來時一般,帶著那個小鳳凰再度消無聲息地消失於黑暗之中,唯餘空中殘留的濃郁血腥。

那群弟子瞬間炸開了鍋。

顧南挽只覺周身寒涼,她的意識有些模糊,隱隱約約間察覺到一股暖流順著眉心緩緩地湧入體內。

冰涼的指尖落在她的頰邊,有些粗暴地摩挲著,帶起些許的刺痛,顧南挽周身無端地有些發冷,她睜開眼睛,入目是半架子的圓潤東珠,那些東珠胡亂地堆疊在一起,只覆著層輕紗,於夜色中泛著瑩潤的光澤。

身下卻是一塊通透的寒玉床,絲絲縷縷的霧氣湧入她的體內,修補著她瀕臨破碎的經脈。

熟悉的冷香縈繞於她的鼻翼,幾縷銀發垂落在她的頰邊,她有些疲憊地垂著眸子,“你怎麽來了……”

戚無宴尚未說話,三首將便眼巴巴地湊到了她的身邊,“他再不來你就得死在那裏了,那老不死的是真的下死手了,那血流的,哎呀嚇死個人。”方才那盤天石頂半面巖壁都染滿了鮮血,但凡換個普通修士來,亦或者是他們再晚來半盞茶的功夫,顧南挽便會直接失血而亡,魂斷盤天石頂。

“你咋不等等我們?”

顧南挽抿了抿蒼白的唇,沈默地聽著三首將的絮絮叨叨,幾縷銀發略過她的面頰,戚無宴的身上還帶著絲古樸的鴻蒙之氣,帶起些微的刺痛,“他們說,那盤天石若是碎了,會死很多人……”她若是不去,她怕幾位長老會與大祭司死。

身後傳來一道低低的嗤笑聲,“這修仙界若是需要個女人的命來換,就是亂了又如何。”

顧南挽沈默了片刻,她掀起眼皮,有些失神地看向戚無宴,“可若是我死了能補好盤天石……”

三首將亦是笑了聲,他的魚尾甩了甩,帶著鹹腥氣的水汽霧蒙蒙地灑了她一臉,“這修仙界有那麽多的世家宗門,你看出事這麽久,他們都不擔心,你們鳳族怕什麽?你們鳳族還有那些老頭子托底保你們小命,何必要拉你們鳳族那麽多人去祭陣?”

“那麽多奇怪的地方你想過沒有?你沒發現那老東西有些奇怪嗎?”

這小鳳凰還是太過年輕,他們借著那群老東西對這個小鳳凰的重視,以她的性命為由,半逼迫半蠱惑著讓他們上了祭臺,而後又將此事故意透露給這小鳳凰,讓她去登上祭臺。

這事本該沒這麽順利,偏偏他剛剛蹲在暗處看了會,便發現那老頭身上帶著塊曜石,說話時韻律音色也頗為古怪,可在無形間影響人的神智。

戚無宴看著顧南挽慘白的面色,冰冷的指尖覺過她白嫩的耳垂,心底難得生出煩悶躁意,在看到顧南挽生死不知地趴在那盤天石上之時,他的呼吸都隨之一滯。

那一剎,恐慌猶如潮水般鋪天蓋地地將他淹沒,心中的暴戾與惶恐幾乎沖破他僅存的理智。

好在,她還活著。

冰涼的指尖落在她白皙的頰邊,察覺到她虛弱的身體,戚無宴微微用力,捏了捏她白嫩的耳垂,顧南挽擰了擰細細的眉頭,“疼。”

戚無宴卻並未松手,他神色涼涼地看向顧南挽,“你也知道疼,那又為何要去祭陣,不比這個疼上百倍千倍。”

“我不是說了一切有我,你為何不等我。”

顧南挽眼睫顫了顫,她吶吶地張了張嘴,卻不知該說些什麽。

戚無宴看著她這副模樣,冷聲道,“你這損失的一身精血,你可知雙/修多少次才能補回來。”

顧南挽,“……”

不,她不想知道。

來啦w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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